一個人旅行——龍脊梯田（二）

我原以為會睡到晚一點，沒想到竟然比平常上班的時間更早就起床了。窗戶關得好好的，一隻蚊子都沒有跑進來。洗漱完畢推開窗，清新的空氣湧進不大的房間，頓覺肚子好餓，便想下樓去找點早餐吃。

老闆潘哥開了大門，在廚房裡進進出出，我以為有早餐吃，等了半天發現裡面都沒冒熱氣，便問潘哥早上一般吃什么，潘哥說麵條。潘哥也沒有問我要不要吃早餐，看起來他們都不需要吃早餐的樣子，我就忍著飢餓想沒事兒沒事兒，包裡還有兩塊旺旺雪餅呢。

從潘先生到潘叔再到潘哥，不知不覺稱呼變了三回。

阿嫂笑著問：“昨晚睡得好嗎？”

“非常好，很喜歡這裡！”眼拙的我此時才發現，阿嫂她們頭上那個包包狀的東西不是帽子，而是將頭髮繞在頭頂並在額前挽出一個像花骨朵的發包，然後再在上面戴一個僅有一層布那么厚的遮蓋性的布帽——原來那是頭髮挽成的帽子！這裡的女人都留著長頭髮，放下來能垂到地板上。

這裡的人似乎只有一日兩餐的習慣，因為原本是我認為的早飯時間裡沒看到一家屋頂上冒炊煙。可是肚子那么真實地提醒我，於是我又爬上樓去翻我的揹包。以前我都會備壓縮餅乾在身上，這回出門倉促又實在厭透了壓縮餅乾的味道就沒準備，可是現在我好想念它——

回到房間裡的時候聽到三樓有人在跟阿嫂打招呼，聽聲音是昨天那對小夫妻。果然，昨天他們吃完飯上山去找已經預訂好了的住宿的地方，結果天太黑不敢走又回來了，潘哥的客棧價格也不貴，就在潘哥這裡住了一晚。沒一會兒他們也下樓了，他們還要驅車去陽朔吃啤酒魚，今晚在陽朔待一晚明天就回家，問我要不要一起，可以捎帶我回廣州。我還要住多一晚，然後轉去賀州，謝過之後目送他們離開。不知何時竟然飄起小雨，看天色，今天似乎不會出太陽了。早春時節山裡的清晨還挺冷的，我從廣州出發穿的褲子很薄，又冷又餓，又跑回房間在被窩裡縮了會兒才感覺好些。朋友說我這種沒準備連方向分不清楚的人能活得這么好——哎，世上還是好人多啊。

上上下下折騰了兩三回，潘哥看我無聊，過來聊天。我跟潘哥說我覺得寨子乾淨整潔，人們溫和有禮，問潘哥他們是怎么做的，潘哥的話讓我對這個地方肅然起敬。原來，寨子裡會定期大掃除，每家每戶都要出人出力。他們有六個人專門負責監督寨子裡的衛生工作，不拿工資，每天都有人在寨子裡巡邏，哪裡髒了需要打掃哪裡路面壞了需要修理，都由他們組織。昨晚我們睡下後，潘哥夫婦還去了寨子裡德高望重的人家裡開會，商量怎么讓寨子乾淨整潔，可惜我對此一無所知，虧得我的房間就在大門正上方。

我問潘哥“這裡有沒有偷盜搶劫”，潘哥很乾脆地說“沒有”，再問“為什么”，潘哥說，這裡就這么大，哪家哪戶有些什么人大家都清楚，如果出了這種事情首先就會想到誰誰誰，長此下去他們沒顏面在這裡混。喜歡一樣東西就自己去掙錢，掙錢了自己買，花自己的錢乾乾淨淨舒舒服服，不要幹這種不好的事情，被人瞧不起。潘哥繼續說，你看我這房子、門都是木做的，真要有強盜都不結實，可你看我的電腦就在門口放著，爬進門廊打破玻璃就能抱走，但沒人這么幹，我們這裡治安很好。昨天那對夫妻上山去找房子的時候也問我你們這裡有沒有搶劫，我說沒有，你們放心大膽地走，我還借了電筒給他們呢。

我的問題不少，潘哥很有耐心地答。我問潘哥旅遊佔了這裡經濟的多少，潘哥說80%，我對這個答案感到很驚訝。因為，我所見之處田野整齊，人們並未像平安寨裡的人那樣拉客，從眼前所見來說絕不是隻顧著開發旅遊的地方。潘哥笑笑，說他們這裡也拉客，我來的機遇巧人不多，沒什么客人可拉。至於這些梯田為什么保護得這么好，那是因為梯田風景是他們重要的經濟來源，不把梯田打理好景色就不好，景色不好就沒人來，沒人來旅遊他們的生活就只能像從前。到什么季節該幹什么就幹什么，潘哥一樣的也要栽秧插田。美麗的梯田吸引著外面的遊客，田裡的收穫補貼家用，只是不再以梯田的收入為主。他們如此愛惜這裡的一切，更重要的，是因為這裡是他們的家，祖祖輩輩生活的家。我也走過了一些些地方，但，第一次見到這樣一個將旅遊和自己的生活結合得如此完美的地方。潘哥和阿嫂特別謙和，我問潘哥這裡什么時候開始對外開放，潘哥說1979年就開放了。這裡有學校，他們從小也接受教育，難怪潘哥阿嫂的普通話說得那么順溜標準，我現在真的有些鄙夷起自己來。原以為交通不便利他們很少出去，現在方知我才是那個沒見過世面的人，真沒見過世面。

因為我是在百酷網上訂的潘哥的客棧，於是又問潘哥他什么時候開始在網上營銷，對他幫助有多大，此外我也清楚地記得百酷網去年上半年都沒開放龍脊、黃姚這樣的地方。潘叔說去年下半年，弄了還不到一年的時間，跟我預想的相符。這個主意是她在桂林讀大學的女兒出的，網站那邊的管理也是女兒幫他在弄，他也經常能接到通過網站上打過來的電話。網路營銷有些幫助，但不是客棧的主客源，客棧經常接待團體客人，此外也有熟客介紹。此時我才曉得，原來這兩天見到的那個聰明伶俐的小姑娘其實是潘哥弟弟的女兒，有時候會來他這裡幫幫忙。今天是星期天，下午她就要坐車回去縣城裡的學校上課。

聊著聊著小萌她們下來了，她們訂了十二點半從紅瑤直達桂林的車，我們得抓緊時間上山。小萌的體力和負重能力相當好，就是方向感特別欠缺，跟她在一塊兒我有幸成了路標。

龍脊梯田景區採用聯票，票價人民幣80元，可遊覽龍脊梯景區的所有景點。龍脊古壯寨、平安壯族梯田景區和金坑紅瑤梯田景區在同一條線上，我來時走的就是這條。門票背後印著景區遊覽路線圖，我和小萌對著它研究半晌，鄭重地選定了一條我們認為能去到千佛頂的路線。千佛頂就是昨天進寨的時候看到的那條纜車線的終點，雨後溼潤的石板有些打滑，卻絲毫不影響我們的興致。

偶爾有瑤族阿嫂替客人揹著行李下山，健步如飛。兩個身形高大健碩的外國男人揹著碩大的旅行包，走走停停，時不時小聲地交流一兩句，唯恐打破了早晨的寧靜。

情深深雨濛濛，多少人家煙雨中。

昨日走的是大寨側面的路線，現在走的是大寨背後的山路。

這座老舊的兩層吊腳樓不知是否還有人居住，木樓的底層用來圈養牲畜、晾晒衣物，二樓住人。如果有三層的話，二樓一般是寬敞的堂屋、灶屋、雜物間等，三樓用來住人。

此時才三月上旬，絕大部分的梯田裡光禿禿地，突然一塊放了水的田闖入視野，收割完了的稻茬矗在水裡，水面像鏡面一樣平靜。它就是一塊田，春來播種夏來茵茵，秋來收穫冬雪覆蓋，它一直在這裡履行著它做為一塊田的職責，百千年來就是如此。我才是路人，是我路過了它的世界。

枯藤老樹小山道，火焚過的地方散發著草木灰的香氣。

斜坡上植物冒出綠芽兒來，這個可是傳說中的蕨菜？

一條流淌的小溪

一顆小樹的根部纏繞著一株刺藤，藤上開出白色的小花，裝點了山間田野。小時候在家鄉的小路上常見這花，有時會把剛長出來的藤條嫩芽摘下來吃，有一種青澀的甜味，好像還有點點酸。

不知道花謝了之後長出來的果子是不是野草莓？

田間冒起盈盈白煙，應是農人將田間雜草焚燒好做為新耕種的肥料。遠遠地兩個黑色小點在移動，將相機距離拉到最大發現，原來是一人牽著一匹黑色的小馬，不急不緩地行走在田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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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愛的人想在這樣的地方終老，你願意嗎？

旗杆所在的地方就是青旅嗎？不知道另外兩位小姑娘如何了，有沒有順利坐到出去的車？

我想我至少已經走了一個半小時了，而小萌的兩個同伴在從大寨出發半個小時後就放棄了，後面的路我和小萌互相支援互相幫扶。誰走得快了就等等後面的人，不好上的坡互相拉一把，哪塊石板鬆動了互相提醒要小心，兩人互相鼓勵“就在前面了，加油”。有一程我實在走不動，讓小萌先走，不要等我。小萌不肯，她說：“一共就剩我們倆人了，別洩氣，你歇會兒，我等你。”

小萌堅決不肯放棄我，於是我叉著腰大口大口喘了陣子氣，咬牙抬著打顫的腿又蹭上去了。意外的是，爬過那段僅供一人通過的坡之後竟是一段平整的土路，沒有臺階沒有坡也沒有石板，雨水在上面留著泥濘，這一切在我看起來就像康莊大道那么可愛。

這是哪戶人家在新建木樓，剛搭好框架。樑柱的底部俱都雕成圓頭，不知何故。搞不清楚是我們走錯了路還是這戶人家的屋子修在了路上，穿過尚未修建好的木樓我們進入到另一個寨子。

終於迴歸到了石板路上

屋外堆著大捆的乾柴火，一路過來都是梯田，並未見到樹林，要累積這么多想必不太容易。

在寨子的末端，有座外表老黑的木樓單獨佔據了一塊坡地，低矮地煙囪冒出白煙，煙霧不肯散去，兀自在黝黑的瓦面上徘徊。正準備摸出相機拍一張，忽地從屋裡鑽出個男人，高高大大的個兒，頭髮長到脖子，似乎剛睡醒，伸了個懶腰才看到我們。他轉過來的時候赫然發現他還留了點兒鬍子，我趕緊把相機揣回兜裡。

“大哥，往金佛頂怎么走啊？”搭訕掩蓋心虛這種事情我常幹。

“沿著石板路一直往上走就行了。”大哥特意指給我們看。大哥看起來不是本地人，我想象他是位作家，住在這青山綠水間，他定是愛上了這裡，連山也不願意下了。大哥進屋端了杯熱茶又出來了，望著眼前雲霧繚繞的梯田，愜意地小口啜起茶來。大哥的眼神看得很遠，表情那么怡然自得，我想，大哥也許還是位詩人。

忽然，大哥身後的屋裡跑出只步履矯健的狗，望了望田頭，蹲坐在我們要經過的路口旁。明明是隻狗，蹲坐的姿勢卻像極了狼，它的眼神也跟大哥的眼神一樣深遠，看著我看不到的地方。突然間我好想停下來跟大哥討碗水喝，好想坐下來問他：“大哥您是這兒人嗎，您在這兒住了多久了？”大哥和他的狗完全沒有因為我們的路過而改變他們的節奏，彷彿我們不是路人也不是遊客，就是他的左鄰右舍，見到了點點頭就算打過招呼，或者頂多問候一兩句：“誒，您早——”

我終是閉了嘴沿著我要走的路走了。

走過幾個寨子，碰到的阿嫂幾乎都會打下招呼，而阿叔的眼神則警惕而陌生。這裡似乎是女主外男主內，女人閒暇的時候在外面招攬客人，男人在家裡耕種農活。“咯吱咯吱”地聲音傳來，抬頭髮現迎面來了一匹馱著東西的馬，趕緊給人家讓路。趕馬的男人上身穿的那件衣服顏色跟馬兒的毛色很相近，我愣是盯著人家瞅了好幾秒才發現馬兒其實是有人在趕著的。

馬兒並不高大，腿腳也不長，馬身兩側綁著一根根木頭，趕馬的男人拉著兩邊的木頭，換著口號指示馬兒走慢或轉彎。男人小心翼翼的樣子，彷彿他對著的是一件珍寶，是他身體的一部分。等他們走過了好遠，我忽地反應過來，這會不會就是先前路過的那座只搭好框架的屋子的主人？

纜車從身邊過去，金佛頂遙遙在望。與金佛頂相對的另一個山頭上，一個細長瘦小的人影不停地跳躍晃動，似乎在迎風起舞，身形優美靈動。我跟小萌一邊走一邊嘀咕誰興致這么好，跑那么高的地方跳舞。想想又覺得不對，兩人都把相機拿出來調焦，試圖看清楚到底是什么。無奈距離太遠，我們邊走便鼓搗了足有五分鐘才確定——那是人家洗了頭髮在把頭髮甩幹。

翻越千山萬水終達千佛頂，此時才發現纜車是開著的，不論有人或沒人。

這是纜車線路的終點，據目測應是紅瑤景區唯一的磚和混凝土建築，大抵是因為纜車線路需要承受的力量木樓承受不來吧。

千佛頂因為在修葺，到處都是黃土，我找了塊看起來乾爽的地坐了下來。眼前那些高高低低的山頭，看起來像一尊尊盤腿而坐的羅漢，千佛頂的名字想必由此而來。千佛頂的背後有另外一個景點，叫做韶樂，據說可以看到大片大片寬廣的梯田。琢磨了下地圖，千佛頂距離韶樂還有好遠的距離，如果有個地方讓我吃飯休息一下我還是能走，但小萌她們要趕車而我此時的確很疲憊，兩人商量一下便下山。

下山走的是另外一條路，相對陡峭但距離縮短一半。由於是下山，感覺石板比上山時更容易打滑。站著不動腿都在打顫，小心了又小心，沒想到走得稍微快了一點腳下一滑，大腦都沒思考反射性地立馬用手撐著往後坐，儘管反應如此及時仍然滑下了三四個臺階。走在我前面的小萌聽到叫聲回過頭髮現情況不對，立即彎腰從與我對著的方向側面穩步向我靠近，直到靠在我旁邊了方伸手將我拉起來。山路陡峭而狹窄，萬一我姿勢不是往後而是往前傾就會收不住腳往下滾，小萌走在我的前面，她聽到驚呼如果驚慌失措去拉我的話極有可能受到我的力量拉扯，好的情況就是以她的摔跤來阻擋我繼續下滾，壞的情況就是兩人都滾下山崖。幸好我跟小萌兩個人第一反應都很正確，最後的結果我自己沒有受傷只弄髒了衣服，而小萌也沒有受到我的連帶。我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著實受了點驚嚇，小萌不是第一次遇到，她還跟我說起她上一次雨後下五臺山也發生過這么一起。只要反應、應對及時正確，只要你走的不是鷹都飛不過的地方，戶外活動並沒那么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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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寨在望，有戶人家屋頂上冒出青煙，頗感親切。

回到潘哥的客棧，潘哥和阿嫂已經按小萌的兩個同伴的要求提前做好了飯菜，看看時間十一點半，半個小時吃飯，半個小時出去外面坐車，應該夠用。小萌不是個挑剔的姑娘，吃苦耐勞待人寬厚，她知道她的兩個同伴體力耐力都不行便讓她們先走，自己留下來結賬，然後才收拾自己的揹包，連帶同伴們的箱子一塊兒帶走。潘哥推薦的這個搭夥人真心不錯。

送走小萌她們我回房休息，但不管怎么暗示都睡不著，不過躺了會兒倒是好多了。發了幾條微信躺不住了，便下樓去門廊上坐。潘哥的弟弟的女兒收拾東西去學校，潘哥和阿嫂交待了下小姑娘就走了，然後潘哥和阿嫂也不見了，屋裡就剩我一個。我便坐著發呆想心事，不想昨晚熱情推銷刺繡的阿嫂路過客棧門口又看到了我，非得回家拿銀鐲子給我看，拽都拽不住，我趕緊趁她走開的時候迅速跑回自己房裡。悶了小半天，又不愛看電視，趴在窗戶上望著進寨的路，想著能不能撈一兩個人說說話，可眼睛都看酸了，竟然沒有一個跟我一樣的旅行的人進來。實在悶不住了，小心地瞅瞅外面，覺得應該碰不上那位熱情的阿嫂了便溜下樓，一個人在大寨裡閒逛瞎逛。

對了，忽地想起另外一事，小萌的兩個同伴下山的時候碰到個很奇怪的女人，神經似乎有些不正常，伸著手問她們要一塊錢。跟阿嫂說起這事，阿嫂馬上說是有這么個人，見到客人經常會伸手要錢，就只要一塊錢。這個女人長得還挺好的，據說是孩子出了什么事夫家拋棄了她，回來突然就不正常了，孃家的父母年紀都大了自身難保也管不了她，就由她在外面晃盪。但說她腦袋有問題吧她又會收拾自己，外表一點都看不出來，很可憐的女人。除了這個不太正常的女人外，寨子裡還有另外一個不太正常的男人，際遇跟這個女人差不多，也是很悽慘的人。這個男人會說話，就是專門在寨子裡給人揹包指路，說他不清楚吧你跟他說地方他又能找到，寨子裡的人都清楚他，偶爾也讓客人給他背，寨子裡就這么一個喜歡給客人揹包的男人。

大寨有小學，與潘哥的客棧之間只隔了一座房子。小學很小，房子小教室也小，裝置簡陋，可這樣仍然有一小塊地讓孩子們玩耍。小學的背後是幾家跟潘叔一樣的客棧，有的門開著有的門關著，瞅瞅似乎沒有客人主人也不在家的樣子。我挺納悶兒的，這裡的人白天不在家門也不關的嗎？連著看到好幾家都是這種情況，聯想到早上跟潘哥的聊天，忍不住自嘲，大城市的人，沒見過這種和諧的世面！

我一個人在大寨裡轉悠了三整圈，還跑去新寨轉悠了一圈，看到幾個寨子裡的男人蹲在一條溝渠邊上，拖著水管打撈、沖洗溝渠裡的垃圾，幾隻灰鴨嘎嘎地在淺水坑裡撲騰。可憐的我已經無聊到寨子口一來人就跑去看人，看能否搭上話，可惜天不遂願，只好百無聊奈地搜微信，還真讓我搜到個人。可能我的熱情嚇住了人家，他都不敢隨意搭我的話。等我告訴他我的處境，他才說“哦，原來這樣啊，我明白你的心情了”。我告訴他我住在大寨，整個寨子裡就我一個閒蕩的外人，他說他們住在別的寨子，現在已經從另一條山路下山了。我是工作間隔旅行，他是和朋友們進行碩士畢業旅行。對了，他從上海來的。雖然見不著活人，但有人說話總是好過了些。

好不容易熬到五點多，潘哥終於回來了，他讓我晚上跟他們一起吃飯，潘哥和阿嫂做飯那么好吃，我當然沒意見啦。友情提醒想要去龍脊梯田旅行的人，最好備點乾糧，因為他們本地人似乎真的只有一日兩餐的習慣，而且天黑才吃晚飯。你知道天黑下來已經七八點了嗎？像我這種跑了一整天山的人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也許是我餓得太狠了，也許是潘哥做飯做得細緻了，總之等了很久很久很久菜才上桌，我盯著桌子中間汩汩翻滾的湯鍋兩眼冒光。很驚喜地是潘哥請了他的一對好朋友夫婦一起來吃飯，加上我，總共五個人，兩張拼起來的桌子，潘哥和阿嫂做的菜放得滿滿的。可能怕兩邊的人不好夾，有幾個菜還做的雙份。阿嫂拎來他們自己釀的野生楊梅酒，每人倒滿一杯慶祝我們難得的相遇。我一直不喝酒，不論在哪兒都不喝，可在這裡要是不喝就太對不起熱情的阿嫂和潘哥了。

潘哥做菜相當講究，比如做魚，什么時候放姜什么時候放番茄，哪些調料該放那些調料不需要，火候要怎么掌握做出來的魚才鮮嫩美味。起初吃第一筷子沒覺得有多么好吃，但吃著吃著盤子裡就消了一半，臘肉也是如此，潘哥不僅做的雙份而且每份分量都超足。格外幸運的是，竟然吃到了蝌蚪湯。潘哥說他們自己在田裡抓的，過了這個季節就沒有了，數量也不多，不賣也沒得買，只自己偶爾吃一下。連潘哥的朋友都說我運氣好，她家隔潘哥家這么近都沒吃過幾次。蝌蚪湯略苦，清涼解熱，拿出去賣的話一小碗都得賣二三十多塊。湯鍋裡的土雞燉青筍鮮美得我連喝兩碗，雞肉吃完後阿嫂又端來兩大盤新鮮牛肉下鍋，生怕我不好意思，一個勁兒給我夾菜，後來算起來我交的房費還不夠這頓飯錢。

只要你願意坦誠以待，他們就會把你當朋友。原來潘哥也出去打過工，後來回來了。潘哥的那對朋友夫妻在廣州幹過質檢，種種原因後來也回了家，沒想到在家裡生活比在外面生活得自在得多。有時候他們自己也出去玩，比如陽朔、北海，總覺得人家做的菜不好吃，最後借人家的廚房自己做，說到這兒我們都笑了。我們一邊吃飯喝酒一邊聊著過往的故事，又一邊喝酒吃菜聊著瑤族的民風趣事，想不起來怎么聊到了瑤歌，阿嫂張口就唱起來，清亮的嗓音讓我楞了好半晌，歡樂的笑聲幾乎掀開屋頂。

這一晚我過得有多開心，你不在場難以想象。直到現在，我都認為那是我最開心的過往。喝酒、聊天，滿桌的好菜，清亮的瑤歌，我們就是認識很久的老友。那些瑤歌和笑聲，不寫了，大家自己聽，我都忘了那晚我是怎樣紅著臉、歡笑著、輕飄飄地回房間的。

需要電話的可以私聊

頭一晚的歡騰竟然沒有讓我多睡兒，早上醒來才六點，在床上蹭足了時間直到聽到潘哥開啟大門的聲音，才慢悠悠地起床洗漱收拾行李。出去的車有固定的時間，現在尚早，潘哥屋子附近有條小溪，我便一個人晃過去。

清早的瑤寨，空氣清冷，除了我，沒有第二個遊蕩的人。

瑤寨的活動中心

活動中心旁的小溪，溪水清澈見底，彷彿剛融化過冰雪一樣。溪邊交錯的樹枝上冒出點點嫩芽，春天來了。

回到客棧，阿嫂在打掃路對面的一塊區域。其實那是塊公共區域，但在客棧前面，髒兮兮的不好看，潘哥和阿嫂一樣要打掃的。除此之外，阿嫂的腿上竟然都沒有綁綁帶，而我穿著長褲都凍得哆哆嗦嗦。

算著時間告別潘哥和阿嫂，潘哥還裝了一壺楊梅酒給我，走出去遠遠地還能望見阿嫂亮麗的身影。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眷顧，意外地發現一個早餐店，老闆就是昨晚上潘哥的那對朋友夫妻。簡單的米粉上攤著個現煎的荷包蛋，熱氣騰騰吃了個飽。坐車的時候碰到個滿頭小辮子的老外，女，揹包上還掛著一雙運動鞋。她也要去桂林，我想讓她跟著我走，可張口卻忘了該怎么說。哎，書到用時方恨少啊。

潘哥的大瑤寨客棧很適合一個人行走的女孩子，夫妻倆真誠熱情，待人接物謙和有禮。最重要的是，可以混到很好吃的飯菜！等到以後有人陪我的時候，我還要再來，還住潘哥家的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