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旅行——黃姚古鎮（五）

有灰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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狹窄的土屋左側的道路通往司馬第，兩座屋子中間的道路通向哪兒我不知道，信步走了進去。

一位瘦得皮包骨的老人端著個籃子咕咕呼喚幾隻雞跟他走，雞走得很心不在焉，老人只得撒下點食物，自己一邊慢慢地往前走一邊等這幾隻雞跟上去。

如果古鎮的門票收入除了商業的那部分外能對這些老人的生活有些許幫助，我也是願意買票的。

不知不覺竟然走到了山邊，有人在山腳開採石頭，我跟了過去，他們奇怪地看了我兩眼又自己忙自己的去了。

巷子盡頭的這戶人家或許住了人，門前鞭炮的碎屑撒了一地。

昨晚看到的老家巷

沿著勞家巷的巷子往裡走，兩旁皆是些舊屋，恍然從一座大屋背後傳出朗朗的童謠聲，找了兩圈沒尋到入口，最後從別人無人的家裡穿過才找到聲音的來源，原來是古鎮的幼兒園。快走出古鎮的時候聞到現代世界的裝修塗料味道，尋著味道發現一家正在裝修的客棧。兩個老闆似的、朋克裝扮的男人在一間光線不明的小房間裡談吉他，我欠了欠身他們沒注意到我，於是就順便拐進天井裡驚豔了一下。等它裝修完，估計就是古鎮最大最豪華的客棧了。

路的盡頭有家小酒吧，上面寫著女生喝酒住宿免費，一樣大門緊閉。

年歲久遠，字跡斑駁，已經認不太清了。

勞家巷出來回到大街上，與兩位穿著漢服的姑娘迎面撞過，我饒有興致地讓到一邊，看她們飄逸而過。本來沉浸在穿越的美中，誰知兩位姑娘抱著胳膊抖抖索索說好冷啊，轟然把我扯回現實。

白天我的膽量還挺大的，這條小路在一座小屋後，小屋的牆壁塌了個大洞，穿過去的時候還能瞧見牆壁上黑黑灰灰、不知什么留下來的的痕跡，還有些褐色斑點。

我也搞不清怎么走的，圈圈繞繞又回了大路，又看到這個眼藥水的廣告。從前這地方應該是很繁華的，好幾個這樣的廣告上都有“香港”二字。

門上的塗料剝落得慘不忍睹，毛主席的光輝依然照萬代。

為吾中國最廉最美之香菸同胞愛國宜購吸之——香菸大王，大聯珠，中國南洋公司出品。

歐陽予倩寓，仍有人看管居住。

太平門，左側牆上依稀辨得“逍遙客棧”幾個字。

這可能是古鎮最氣派的一排房屋了

美吉時香菸，即經濟又漂亮——中國古立菸廠出品，難道這是女士煙嗎？

郭家大院

相當寬敞、氣派的一個院子，院子裡有個奇石展，好奇心驅使走了進去，一個身穿西裝脖子上掛著工作證的大叔熱情地介紹裡面的一塊大石頭，據說某某人大代表摸了這塊石頭之後就提升騰達了。大叔的聲音很響亮，屋裡沒有燈，那塊所謂的靈石擺在窗戶下，藉著天光仔細瞧了瞧，就是塊佈滿紅色紋路的大石頭，還從中間斷掉了。大叔相當熱情地說沒關係多摸幾下多沾點好運氣，很靈的，來來來，送你串靈石收斂不要錢，這些都是善人贈送的。轉身的時候遵著大叔的指引赫然發現進門出的黑暗裡竟然坐著位老人，在屋裡待了這么就都沒發現，著實嚇住了。大叔說這是位聾啞老人，生活無所依就在這裡照看下奇石，來的人都會給錢，給個二十吧，好事成雙。大叔連說兩遍給個二十好事成雙，我琢磨著手鍊的價錢摸了個五塊放在老人身邊的桌上。我就是個流浪漢，吃了這頓不知道下頓在哪兒，您能指望我啥？

兜兜轉轉再回大街上，此時街上多了三個人。

看著有路可走便又鑽進了小巷子，古鎮不大，這會兒也不知道到了哪邊，意外到了個大湖邊。湖上搭了亭子和表演臺，身著藍色民族服飾的姑娘們載歌載舞，湖對面的小看臺上坐著一溜兒十幾個遊客。歌舞結束，遊客們起身就走了，沒有誇讚沒有感嘆，彷彿大家都只是走個形式，你演過，我看過，如此而已。

湖畔有個榨油作坊，然而我沒弄清楚這個巨大的碾磨做什么用。

徘徊在作坊前的空地上，極其意外地發現1968年的痕跡。

河畔一座土磚大屋，屋前掛著玉米竹竿上晾著衣服，它是我在古鎮見過的最富有生氣的屋子，不僅僅是生活的氣息還有人氣。

似乎是“接龍樓”

出門前阿姨說了午飯的時間，反正我也不著急馬上將古鎮走完，正好肚子也餓了，便轉回去吃飯。客棧來了客人，是位大哥，大著嗓子跟阿姨說話，看起來是熟人。瞅著都是老鄉的份上我稱呼他大哥，他說叫大哥沒用，要叫老公才有用，我臉刷地就沉了，兩個阿姨都說別理他。後來兩個阿姨告訴我這個人在黃姚帶了很多年，開了家酒吧在哪裡哪裡，經常讓她們去他哪兒免費唱歌，等真正去的時候沒有一次有人。我一邊樂一邊問阿姨，酒吧門上的“女生喝酒住宿免費”真的還是假的，廣西阿姨一臉鄙夷，跟他睡就免費咯。既然他不喜歡大哥的稱呼，那就暫且稱呼他為酒吧老闆吧。

酒吧老闆自贊廚藝很棒，中午由他下廚做紅燒肉，他只做飯吃飯不洗碗，我吃得最慢，最後幫忙收拾碗筷。湖南阿姨不讓我做，我說應該的，什么忙都沒幫上只管吃飯。我在廚房裡收拾鍋碗瓢盆，將灶臺洗得乾乾淨淨，酒吧老闆探頭進來說你洗個碗怎么這么慢，我按住不爽回了句洗乾淨嘛。

收拾好廚房，將鎖掛上，阿姨叫我吃橘子，酒吧老闆就說起他的輝煌往事，講他是如何地有面子，如何地跟某些女人有往來，如何地如何。託酒吧老闆的福，知道了這古鎮上一些人的過往，也從他口裡聽到了黃姚最有名的客棧的老闆阿姚的一些故事。他說夠了接了個電話，跟阿姨說誰誰誰找他喝酒就走了。等他走了阿姨才說這人家裡有孩子，老婆離婚了，外面不曉得有多少女人，天天鬼混不肯結婚，這家客棧的老闆也是個離了婚找了女人不肯結婚的。末了阿姨還總結了一句，來這裡開客棧酒吧的都是些老光棍。

道聽途說的東西，分不清真假，權且給旅途增加點色彩，各位聽一聽就行了。

稍微午休了下，湖南阿姨叫我一塊兒逛古鎮，沒睡著，眨巴著眼睛跟著去了。在一家賣醬菜的鋪子旁，一個穿著髒亂、打著赤腳的男孩坐在廢物前的地板上嗚嗚咽咽哭泣，阿姨心善，上前問他怎么了。孩子的一雙腳因為常年達赤腳，滿是汙泥，衣服破破爛爛的，褲子連腿都蓋不住。男孩子抬起頭，滿面淚水，好半天才哽咽著說牙疼。阿姨彎腰跟他說你別哭，我帶你去看醫生好不好，男孩搖頭不去。阿姨勸了幾句，男孩只哭著搖頭不說話，阿姨沒法又不忍他可憐，拿了十塊還是二十塊錢硬塞在他手裡讓他自己去買藥，旁邊賣醬菜的男人也大聲勸他趕緊拿錢去買藥，別哭了好不好，看病要緊。男孩哭泣得漸漸小聲了，醬菜攤的男人說沒事，他自己會去的，阿姨才三步一回頭地走了。一路上阿姨都惦記著這個孩子，唸叨著怎么沒人管，看他的模樣心裡好難受。

這條街我已經走了好幾回了

又見老廣告，永川牌燈泡，省電耐用。

有誰知道這是幹什么用的？

湖南阿姨每天出去買早餐會經過一片古井，她帶我去看。古井現在仍然水滿池，井旁立了塊石碑說明各個井口的功能。

穿過古井所在的地方出去就是新鎮，據廣西阿姨說，凡是有點錢的都不願住古鎮的老屋，搬到外面的新鎮住了。那些在古鎮生活了一輩子的老人家或者是家裡沒人了的孤老還住在古鎮裡，鎮裡給接通了水電。儘管如此，老人家們的生活很是悽苦。

不知不覺轉悠到了天黑，阿姨又買了些小橘子，兩人才伴著夕陽往回走。太陽落下，古鎮似乎又要沉睡了。

吃完飯廣西阿姨說古鎮外面的學校裡有跳廣場舞的，湖南阿姨想去看看，於是我們三兒關了客棧，我挽著湖南阿姨，廣西阿姨帶路，從古城售票處出去到了外面的大路上。黃姚學校含有小學和初中部，對著馬路的那面正在新建教學樓，學校裡的路上垃圾遍佈。不湊巧的是今天沒有人跳舞，只得遺憾地迴轉。回到客棧，湖南阿姨說起白天裡見到的那個赤腳孩子，廣西阿姨馬上說古鎮就這么一個無人管的孩子。那孩子父親出了事故，母親熬不過貧窮改嫁，爺爺奶奶也早已過世。村裡給他在新鎮搭了個屋子弄了被子鋪蓋，雖然不怎么好但好歹也可以遮遮風擋擋雨，但他經常不回去。別人看他可憐有時候給點飯吃，他呢有飯就吃，晚上走到哪裡就睡到哪裡，奇怪他也不怎么生病。誰家穿不了的衣服偶爾給他一件，穿百家衣吃百家飯，有好心的客人要送他去孤兒院，他不肯去，也不肯回家，就在古鎮裡遊蕩。

聽著他的身世，湖南阿姨的眼淚都湧出來了。也許真的是緣分，我們說話的當兒鑽進個烏黑的人，定睛一看正是那個孩子。湖南阿姨問他吃過飯沒，他搖頭，兩個阿姨商量了下，廣西阿姨進廚房去給他弄飯吃。湖南阿姨一邊教育他吃飯的姿勢，一邊問他願不願意去讀書，她送他去讀書好不好，孩子搖頭。阿姨說我送你去孤兒院好不好，那裡有人管穿衣吃飯，不會餓著，孩子也搖頭。不論阿姨說什么，孩子都搖頭。廣西阿姨問孩子認不認識跟她說話的人，孩子點頭，說：“好人。”這孩子的眼神透亮得不像孩子，他知道誰是真的對他好，所以他只粘著湖南阿姨。湖南阿姨說我給你買鞋子好不好，孩子終於點頭。廣西阿姨說這時候外面的店都關了，明天再去買鞋，孩子說我知道哪裡有店還沒關門。孩子祈求似的望著湖南阿姨，阿姨忍不過，拉著我陪她一起去給這孩子買鞋。湖南阿姨怕人家不給他試鞋子，叫他先去河邊洗腳，孩子在門外閃爍著忘了我們幾眼，直到確信我們不是騙他才歡快地跑了。

等我們走到河邊，那孩子真的蹲在河邊在洗自己的腳。他帶我們去的鞋店的女老闆認識他，說經常常有客人帶他來買鞋，只要拖鞋，其他什么鞋都不要。阿姨想給他買雙運動鞋他也搖頭撅嘴不要，最後由著他自己挑了一雙十來塊錢的拖鞋，買完後拖著阿姨說走，不要了。其實是個很知足的孩子。回去的路上有輛無人看管的單車，他推起來騎到售票處，放在哪裡，嘴裡說這是誰誰誰的，又亂放。也許他正是太聰明瞭，才不願意輕易接受別人的好意。

晚上睡覺依舊很難入眠，天剛亮就聽到廣西阿姨訓斥人的聲音，原來是昨晚那孩子爬牆進來了。湖南阿姨問他摔著了怎么辦，他說那么矮怎么可能摔著。雖然他沒有惡意，但從安全看來確實有點隱患。阿姨終是將他趕了出去，我也起床洗漱、收拾衣物行李，該走了。

古鎮出去賀州市有固定時間的車，我們都起得很早，湖南阿姨陪我去古鎮外面找早餐吃。四百多年的明清古戲臺，靜靜地矗立在古鎮外的晨霧裡。濃妝未卸妝的戲子，站在戲臺的暗影裡，雙目閱盡世間炎涼。

早餐沒找著，瞎轉悠地時候意外見到一輛從古鎮到賀州的車，跑上去問能不能等我幾分鐘。因為車上已經坐了一些人，司機和售票員不願等，阿姨幫忙說好話，說我行李都收好了，拿了馬上回來，司機才勉勉強強同意。於是我跟阿姨拔腿就往回跑，沒想到阿姨跑得比我還快。房費第一天就提前結了，真的只是回房拿行李而已，揮手告別廣西阿姨，湖南阿姨又送我一路風一般往外面跑，阿姨還嫌我跑不動，要給我揹包。我哪裡好意思，一鼓作氣加快步子。剛跑出古鎮車就開了，阿姨追上去攔下車，直到我上了車阿姨才鬆了口氣。謝謝這位我記得面相卻忘了姓名的阿姨！

對了，有件事情憋了兩天——古鎮真的鬧鬼，就在迎秀街的一家客棧裡。據說是一戶人家的媳婦生孩子難產，她婆婆不喜歡她不給她送醫院，說死了就死了，後來這家媳婦就難產死了。據住酒吧老闆親身所聞和其他住客所說，客棧裡半夜會有人走來走去，出去看什么人都沒有。客棧有一間客房總不安寧，晚上有人不停在門外走路甚至搖床，大概是那家媳婦原來住的地方。有人說那家媳婦冤魂不息，那家人後來搬走了，她還停在她原來的生活習慣裡，每天走同樣的路。廣西阿姨說這事兒大約百十來年了，她沒害過人，也是個可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