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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龍文化 我們都是龍的傳人?

中國龍文化 我們都是龍的傳人?

中國龍文化 我們都是龍的傳人?

文/大象公會

無需強調“龍”符號對於當代中國人的意義。它作為民族、國家的象徵,被中外各國廣泛認可。

人們自然也認為龍的尊貴地位繼承於諸朝代的皇族,任何穿越劇中,皇帝不穿龍袍都被認為不體面。如果見到大臣、官員服飾出現龍形象,必然大逆不道、令人震驚。

其實,中國傳統皇家神獸譜系中,龍並不佔有獨尊地位,白虎、鳳凰等都可視為皇家象徵。 更早之前,龍更是平易近人,駕龍者十分常見。

這個平凡的神獸能從犀牛、鸚鵡、玄武等複雜的象徵體系中脫穎而出,成為皇權、民族、國家的圖騰,很大程度上是中西方交匯的產物。如果不是恰當的時間,恰當的地點,遇到了恰當的人,也許我們會成為鳳凰的傳人。

【龍的奮鬥史】

龍的地位與皇權的大小緊密相連。

漢代之前,作為一種想象的動物,龍並沒有獨尊地位。(詳見大象公會《豬圖騰,龍的起源?》)。據史籍記載,春秋以前不僅有專業的養龍專業戶“豢龍氏”,龍還一度作為人的食物,例如《春秋左傳》即有記載“劉累學擾龍於豢龍氏,以事孔甲,能飲食之”。

春秋時期,龍的功能才稍有變化,更多以坐騎的形象出現,《山海經》中即有“南方祝融,獸麵人身,騎兩龍”的描述,屈原《九歌》中也九次提及駕龍者。此外,蛇的形象逐漸引入,龍也被引申為人神接觸的媒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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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漢畫像石《乘龍昇仙圖》

龍被升格為皇權象徵,首先要感謝漢武帝。

董仲舒“尊儒”後,推崇周禮,其“祭祀”儀式的核心要義,就是使君主成為天神的代言人,這時,作為祭祀符號的龍地位提升,開始有了皇權象徵的意味。

但漢朝時期,龍並非為皇權的唯一代表,一同進階的還有鳳、虎、馬、龜、雀等動物。同時,並未嚴格限制大臣貴族們對龍紋的使用,公侯的袞服上,同樣飾有龍紋。

梁武帝時期,大臣周捨提議用鳳代替百官袞服上的龍,使龍成為皇家專屬,但並未形成定製。唐朝亦有類似提議,但眾臣抵制,難以實施。

為了拉開皇帝與公侯大臣的差別,禮部官員只得在皇帝衣飾上新增各種金玉珠文,但也使得皇帝袞服冠冕“華而且重”。

什麼時候龍才真正成為皇權的專屬呢?

答案略微出人意料——元朝。

蒙元成立後,迅速漢化的蒙古人在《大元聖政國朝典章》中規定除官辦織造外,民間不許用印有日、月、龍、鳳的布匹,首次確立了皇權對龍的壟斷。

為了顯示尊貴,元代商人一方面為了規避懲處,一方面為了滿足市場需求,因此將龍紋作了變形處理,但仍然保留了龍的大體形象。元延祐元年,中書省再次頒發規定:龍為五爪二角,一二品職官許用金妝飾銀螭(減角的龍)頭。

明朝也有同樣的困擾。明永樂帝后,太監地位的上升使得太監所著的蟒服、飛魚服、鬥牛服都與皇帝袞服上的龍紋相差不大。明世宗在登基詔中特別強調:近來冒濫玉帶/蟒龍、飛魚、鬥牛服色,皆宦官雜流並各處將領奏啟,今俱不許。

對龍形象壟斷權的爭奪戰,最終在另一個非漢族王朝得到終結——清朝。

龍袍就是清代的發明。清朝將祭祀用的十二章袞服擴充至一個系列,龍袍成為袞服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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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太監的鬥牛服,基本看不出龍與牛的差別

皇帝御駕上的龍紋也體現了其使用權的獨攬過程:漢武帝時期,龍、白虎、鳳凰在車輦上的地位並無差別,南齊時期的御駕上“鳳棲於頂,金龍四佈於角”,鳳的地位甚至比龍還要高。隋文帝重置五輅後,龍鳳地位大致相當。到了元朝,龍在御駕上的地位得到空前提升,幾乎佔據了所有顯著位置。而清代,龍紋在御駕上的比例已提升到93%,而鳳則降到了0。

但在傳統中國社會中,龍並未實現從皇權上升到國別代表的升階——傳統中國只有混沌的“天下觀”,並沒有空間維度上的國家“觀念”。

龍又是怎樣成為“國家”的象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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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年制歷代帝王真跡》中的漢高祖劉邦,在後代人想象中,皇帝都是穿龍袍的

【從皇帝到中國】

龍成為國家象徵,首先要感謝傳教士的傳教策略。利瑪竇之後的來華傳教士,放棄了最初廣泛發展底層教眾的計劃,確立了優先感化統治階層的戰略。此後,他們熱衷於與文人士大夫,或者皇帝身邊的達官貴人打交道。

這是一個關鍵節點——傳教士大量進入中國時正處明朝 ,龍已經確立皇家神獸中的首要地位。所以,在傳教士接觸的上層階層中,龍形象至高無上;而在傳統社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觀念體系下,傳教士很容易形成“龍=皇帝=中國”的觀念。

17、18世紀,西方對於中國普遍存在美好的想象。英國漢學家約翰•韋伯(1611-1672)甚至希望通過龍在中西之間的相似形象,證明中國與西方同根同源,同時期的西方瓷器、傢俱、建築上,龍也大量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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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7年傳教士繪製的《中國傳教士孔子》可以看出中西融合的特徵,但龍紋依然是重要元素

可是,這一切並沒有持續多久。鴉片戰爭後,西方震驚於清朝的落後與愚昧,龍也迅速成為腐朽、邪惡與醜惡的象徵。

這在19世紀發展迅速的西方漫畫上尤為明顯。鴉片戰中後期,在歐洲最有影響力的英國畫刊《笨拙》登出的“滿大人”形象畫中,龍紋只是眾多中國元素的一種,並沒有成為國家象徵。而在第二次鴉片戰爭後,“征服中國龍”則迅速被融進西方原有的“勇士屠龍”母題,成為漫畫創作的新主題。

美國在義和團之前與中國並沒有摩擦,但龍在美國仍然沒有逃脫被醜化的命運。1870-1900年代“排華主義”興盛時期,華人勞工被畫為猥瑣的人頭龍身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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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拙》漫畫 :《我們在中國應該做什麼》

甚至曾經崇拜龍的日本也發生了變化。甲午戰爭時期,日本拋棄了對龍的崇拜,同樣將龍作為頹靡中國的象徵。義和團運動後,著名的法國明信片《肢解中國龍》中即有了日本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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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日本的《團團漫畫》:《雞與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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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明信片《肢解中國龍》,斷龍首者為日本

【進階:從國家象徵到民族象徵】

16世紀以後,將龍作為中國象徵的說法僅在歐洲傳播,中國普通民眾對龍並無歸屬感,更不會將其視為本民族象徵。

從1840年開始,中外海軍在通商口岸有不少摩擦,但因中國商船與軍艦並無明顯標識,吃了許多啞巴虧,最為典型的即為第二次鴉片戰爭導火索“亞羅號事件”。

隨後,曾國藩提出:“各處師船,仿照外國豎立旗號之列,概用黃色龍旗,使彼一望即知(為皇家水師),不敢妄動。”但因黃色龍旗與八旗中的正黃旗比較接近,曾國藩將黃色龍旗割去一角,避免僭越之嫌。

真正意義上的國旗確定則要到1888年,在李鴻章等人的主持下,《北洋海軍章程》“武備”章特列“國旗”條:“應將兵船國旗改為長方式,照舊黃色,中畫青色飛龍。”但這一國旗並未飄揚多久就在辛亥革命後被替換為五色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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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8年之前的大清軍艦龍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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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8年之後的大清軍艦龍旗

帝制時期結束後,龍因具有封建皇權色彩而被冷落。其再次普遍出現在中國人的視野中則要等到1931年後“圖騰主義”研究的興起:外壓之下,學界認為需要一個符號來區別於其他民族,有利於團結統一,形成民族認同,抵禦外來侵略。

學者認為“圖騰主義”不僅可以作為民族國家的代表符號,還可以藉以追溯民族起源,給中華民族帶來民族自信,用以抵禦外族侵略分化。

龍當然能得到眾多圖騰學者的關注。

首先是在論證中華悠久歷史的層面,考古上無法證實的夏朝,圖騰學者則可以通過龍圖騰提出新的證明。文獻學家姜亮夫首先系統論述了龍的圖騰意義:“‘夏’字本義一定是個爬蟲類的東西,原來一種民族的傳說,總要有些物質根據,而洪水的傳說和考古學家在北方一帶(即夏民族棲息之地)發現多量爬蟲二事,即以說明夏民族時以鱗介屬為其崇敬之物,因而自命為龍族子孫,是無可疑的了。”

此外,聞一多等人還認為,龍形象的包容性特徵恰好符合了上古氏族相互融合,形成統一的中華民族的歷史邏輯。龍由“蝦眼”、“鹿角”、“牛鼻”、“狗嘴”、“鯰須”、“獅鬃”、“鷹爪”、“魚鱗”、“蛇尾”九種動物所組成——正是以鹿、牛、狗等其他動物作為圖騰的民族相互融合後的圖騰,由此提供了中華民族共處一脈、相互團結的證據。

聞一多認為:“只有先讓民眾知道他們有共同的來源,民族意識才能產生;近代史學就是善用考古學和民俗學的新方法,發現整個民族和全面文化的事實,並將這一事實用文藝的手段講述出來,從而達到激發民族情緒的最終目的。”

為了實現這個目標,在《伏羲考》中,聞一多首先羅列一批伏羲女媧人首蛇身的交尾像,並相信在這一半人半獸的時期之前,一定有一個全獸時期作為之後神話創作的母題,而交龍、螣蛇、兩頭蛇的創作來源就是荒古時代圖騰主義的遺蹟——龍。

聞一多激情而富於感染力的詩性文字,省去了繁瑣的論證過程,深得青年讀者喜愛。在論證“龍圖騰的優勢地位”時,聞一多自豪地寫到:“龍族的諸夏文化才是我們真正的本位文化,所以數千年來我們自稱為‘華夏’,歷代帝王都說是龍的化身。總之,龍是我們的立國象徵。直到民國成立,隨著帝制的消亡,這觀念才被放棄。然而說放棄,實地裡並未放棄。正如政體是民主代替了君主,從前作為帝王象徵的龍,現在變為每個中國人的象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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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首蛇身之伏羲女媧交尾神象

但當時聞一多的說法並沒有引起廣泛關注,直到1949年後《人民日報》將聞一多定義為“中國現代史上偉大的愛國主義者、堅定的民族革命戰士”,才為其學說提供了強力的政治支援。

此外,1980年代對外開放後,增強中華民族的歷史自信再次成為剛需,《伏羲考》由此開始受到眾多關注,被視作中國圖騰學的經典著述,其中“龍是中華民族的象徵”的觀點也成為學界共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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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聞一多更加幸運的是郭沫若,雖然在龍圖騰的構建上論述不多,但郭沫若早在1950年代即已成為中國歷史學的學術旗幟,郭沫若在圖騰主義相關論文的被引用率上,遠非聞一多所能比。

“圖騰”及早期圖騰學者的被引頻率

真正讓中國人認識到自己是“龍的子孫”的,還是侯德健的歌曲《龍的傳人》,不過,這首歌最早是有反共背景的。

1978年美國與臺灣斷交後,為了舒緩臺灣的悲情氣氛,侯德健以臺灣本位為導向寫出了《龍的傳人》。之後,《聯合報》全文刊發歌詞,並由當時的臺灣新聞總署署長宋楚瑜親自改寫歌詞,將“四面楚歌是奴才的劍”改為“姑息的劍”,以便鼓舞士氣。好景不長,1983年侯德健叛逃大陸後,《龍的傳人》在臺灣成為了“禁歌”。

《龍的傳人》於1985、1988、2012年三次登上央視春晚舞臺,成為僅次於《難忘今宵》的高頻春晚歌曲,由此成為“中華民族意識下一切華人身份認同的重要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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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年輕一代意識到自己是“龍的傳人”的,無疑是美國人王力巨集

不只是歌曲,香港在1981年就有了《龍的傳人》的同名電影,並由周星馳主演。臺灣在1991年也推出同名政宣電影,以強調臺灣人的“國族認同”。

而在大陸,《龍的傳人》則成為小學五年級語文課本中的重要篇幅。我們作為“龍傳人”的觀念,也在一代一代的青少年心目中牢牢地樹立起來。

關於中國龍,更多內容詳見專著《中國龍的發明》,作者施愛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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