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春天和金子美玲

因為冬天已往，雨水止住過去了。

地上百花開放、百鳥鳴叫的時候已經來到，

斑鳩的聲音在我們境內也聽見了，

無花果樹的果子漸漸成熟，葡萄樹開花放香。

我的佳偶，我的美人，起來，與我同去！

——聖經·雅歌

清明回鄉。

原本是不想回的。拖著拖著，以“修電腦”為理由呆在長沙一天，以“房間實在要收拾了”為由早晨四點才睡，當然又以“起不來”以及“要買火車票”說服自己，以至於直到下午兩點，才見到熟悉的奶奶和老房子。

發現春天，是從陪爸爸釣魚開始的。

就像小時候那樣，爸爸去釣魚，我就背個小板凳，坐在樹底下看著。

爸爸盯著浮標，我也盯著，湖面波光粼粼，晃得人心裡也在盪漾。魚兒總不上鉤，又沒有工作的紛擾，就這么無所事事地坐著，好生不習慣。

慢慢的，聽到風吹得樹葉子嘩啦嘩啦的聲音。然後，鳥兒的“唧啾”聲“布穀”聲，都聽到了。

（哈，我就是坐在這裡的）

這才開始四處看看。池塘的前方，油菜花正開得燦爛，兩個婦人站在旁邊聊著天。左邊，幾株柳樹垂下柳條兒來。而這個小小臨著池塘的菜園子，同樣長得那么好看：一棵開滿花的樹，被風吹動，落下花瓣雨來。每一條蟲子都探頭探腦，新鮮有趣；每一棵菜都拙樸可愛。城市裡，感動都是有預謀的，一叢花一罈草都有其規劃，這裡可沒有，這樣的那樣的，擠擠嚷嚷地長在一起，越看，越有驚喜。

藏好了嗎？

——藏好了嗎？

——還沒呢！

在枇杷樹下，

在牡丹從裡，

捉迷藏的孩子們。

——藏好了嗎？

——還沒呢！

在枇杷樹枝上，

在綠色的果實裡，

小鳥和枇杷果。

——藏好了嗎？

——還沒呢！

在天空的盡頭，

在黑色的泥土裡，

夏天和春天。

釣完了魚，去另一個親友家坐了會，我說，要回奶奶家。

其實，只是想走走來著。

要像小時候那樣走。當然，還要撇開大路，走田間的小路，時不時在田坎跳上跳下。五分鐘的路，要一個小時才走完，因為路上有太多發現，怎么捨得那么快到達目的地。要一路笑著走，說不出來的高興，抬頭看看天，趁著沒人，手舞足蹈一番。

怎么可以呢？

可以的，因為，是春天啊。

我走過田間的小路

犁田機啪嗒啪嗒的，同樣是春天的背景音樂。

走過油菜花地

走過風吹皺的池塘

走過一棵開花的樹

又是一灣水和倒影

猛然多出來的十字架

走過一片田野

這樣的感覺和場景，你不陌生吧，我也不陌生。放到外國的小孩兒身上，大概都很熟悉。所以啊，日本的童謠作家金子美玲小姐，老早就寫出來了。

踏步

蕨菜葉一樣的雲彩飄過來，

春天來到天空中。

我一個人望藍天，

一個人踏步走。

我一個人踏步走，

一個人笑起來。

我一個人笑起來，

有人也跟著笑起來。

枸橘樹籬發了芽，

春天也來到小路上。

走過一棵特別綠的樹

一叢特別綠的草

見此良辰美景，只嘆沒有單反機。

拿著我笨拙的手機照來照去，對不好焦也就罷了，充沛的陽光下，其實完全看不見手機螢幕上是什么樣子，只能模糊地憑著感覺來。（手機拍出這種效果來，你也覺得很驚人吧哈哈！）

不過，這是春天啊。怕什么呢，還能難看到哪裡去？

走過各樣的花花草草

我和小鳥和鈴鐺

我伸展雙臂，

也不能在天空飛翔，

會飛的小鳥卻不能像我，

在地上快快地奔跑。

我搖晃身子，

也搖不出好聽的聲響，

會響的鈴鐺卻不能像我

會唱好多好多的歌。

鈴鐺、小鳥、還有我，

我們不一樣，我們都很棒。

太陽要落山了

黃昏。我又回到奶奶的小菜園，池塘邊。

坐在這截木頭上吹風，看著書。

那么久的時間裡，我總以為自己是個沒有故鄉的人。回去，回到哪裡去？我總是疑惑著。

而如今，我多么想，就坐在這裡，看著風景，發著呆，久一點，再久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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