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物】博物志

“……

志野陶茶碗，活像文子的母親。這句話，菊治說不出口。

然而，兩隻茶碗並排擺在這裡，就像菊治的父親與文子的母親的兩顆心。

三四百年前的茶碗，姿態是健康的，不會誘人作病態的狂想。不過，它充滿生命力，甚至是官能性的。

當菊治把自己的父親與文子的母親看成兩隻茶碗，就覺得眼前並排著的兩個茶碗的姿影，彷彿是兩個美麗的靈魂。

而且，茶碗的姿影是現實的，因此菊治覺得茶碗居中，自己與文子相對而坐的現實也是純潔的。

……”

——川端康成《千隻鶴》

上面那段文字出自小說《千隻鶴》，讀過的人就會知道小說中有一個重要的物品——志野陶。日本人在審美上是纖細的，在川端康成的作品裡尤其是如此。不知道是天生的審美與此契合，還是在讀了川端作品後才有了這種觀念：總覺得物，很美，尤其是那些從歷史中走來的古物。

這真的是一個盆，很大，而且顯得粗苯，並沒有什么精緻的美感。討喜的是盆上的圖畫，像是活潑的小鹿，也有可能是俊俏的奔馬。古人的繪畫談不上高超，但非常的可愛。

作為半坡文化的象徵，這個圖畫可是非常有名的——人面魚紋。沒有人能確切的說出它到底意味著什么，它變成了一個永久的迷。簡單的線條和簡潔的色彩賦予它獨特的美感，也許就是有一天有一個半坡的漁夫一下子抓到了兩條魚，他很高興，就把它都烤的吃了。為了記錄下這個壯舉，就畫了個圖做個紀念。在生產力水平及其低下的時代，人高興的理由可以很簡單。

兵馬俑有很多個，這一個算是比較有代表性的。剛毅的面部，整齊的裝束，標準的姿勢，甚至衣服上的色彩都若有所現。

有一個朋友看到這張照片時被嚇到了，因為太過逼真而覺得很恐怖。我向來是不怕這些的，近距離的看兵馬俑的構件才能更好地體會它的偉大，千人千面，幾千個兵馬俑樣貌、表情、神態都是不一樣的。看過這個，就會覺得日本的能劇面具其實也不過如此啦（我之前對能劇的面具很痴迷╮(╯_╰)╭）。

古人對高尚的東西總是有很多美好的嚮往，比如對正義，於是就有了這種神獸——獬豸。傳說它喜歡居住在水邊，性情忠貞，若見二人相鬥，它就會以角撞不對的一方；見二人爭吵則會去咬理虧者，與生俱有辨別是非，公正不阿的本能。

唐代以胖為美，私下想這如何能美呢？看了才明白原來胖也可以很美。人的美是來自氣質的，自信的女人都很美。

我最為嚮往的朝代就是盛唐，那是一個自信而又自由的朝代，經濟軍事的強盛尚不足以讓人羨慕，文化的開放與繁榮，人個性的解放才更讓人覺得嚮往。“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這樣的李白，只會生在盛唐；“日高鄰女笑相逢，慢束羅裙半露胸”，這樣的女子，也只會生在盛唐。

我覺得這個陶俑很好玩，就拍了下來。

中國人強調好事成雙，這是一個雙連壺，據說是酒器。那這個要怎么喝呢？那個年代有吸管么？也許只是送給一對新婚夫婦的禮物吧，原始人想不到比翼鳥、連理枝什么的，就祝願新婚夫婦如同這壺一樣，永不分離。

第一眼看到這個壺時就被它吸引住了，因為它的形狀很漂亮。來自於六千多年前新石器時代的半坡文化。看著它，我可以想象的到一個妙齡的少女——穿著獸皮縫製而成的衣服，髮鬢彆著貝殼做的飾物，又或者用骨笄將頭髮鬆鬆地挽起，一隻手拿著瓶耳，另一隻手託著瓶底，在小河邊裝水的情景。古老而又美麗。

青銅本是一種冰冷而又堅硬的器物，但這隻青銅鶴卻不然。那頎長的頸部彷彿是柔軟而又溫暖的，微頷的頭部彷彿在憂傷自己失去的雙足。我盯著它看了很久，一個恍惚，以為它偏過頭了看了我一眼。簡直是入了魔了。

小時候趴在奶奶膝頭聽的故事就多是這些了，祛除小鬼的神仙，幻化成人的妖精。我有時候覺得古人比較幸福，因為他們或多或少是相信神與鬼的存在的。惡有所敬畏，善有個寄託，人也可以不那么茫然無措。

讀書時在語文課本里學過這樣一個句子：“淚洗過良心，如同雨後的青山。”雨後的青山是怎樣的顏色呢？大概就是這個樣子了。青翠欲滴，而又澄澈如洗。

在此行中我最喜歡的就是這件物品，它甚至沒有具體的名字，最後只能無奈地叫“金怪獸”。鹿的角，鸚鵡的嘴巴……奇特的鳥形花紋，古人把能想象的珍禽異獸都拼到了它的身上，非常漂亮，很像《幽靈公主》中的森林之神。

看到這個陶俑，ladygaga該汗顏了吧，什么蝴蝶結髮型啊，跟這個一比簡直是小巫見大巫。輕盈的體態，飄逸的舞裙，一個陶俑尚且如此，那霓裳羽衣該是怎樣的一個場面啊。

作為一個吃貨，這樣一個陶器引起了我的食慾，因為它太像卡布奇諾蛋糕了，但是可不能真的咬，會把牙磕掉的。這樣的一個枕頭，睡一個晚上肯定會落枕吧。真不知該誇古人自律，還是該笑他自虐。

正如某編有戀字癖一樣，我在某些方面也有戀物癖，更準確一點的說是有考古癖，屬於那種看到一個古墓就很想去挖幾鏟子的人。可惜我學的並不是考古專業，也沒有盜墓的技能，所以這成為了一項業餘愛好。我非常喜歡逛博物館，拍了很多照片，但沒什么用處，最後也只能不了了之了。正所謂“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拿出來以圖會友，也不至於總是自己對著一堆寶貝傻樂。這些都是前不久去河南和西安時在幾所博物館裡拍的一些照片，因為旅途匆忙，沒有做什么記錄，如果有出錯的地方還敬請指正，當然我自己瞎想的那些東西專業人士就不要過於較真了。

我一般不將這些東西稱作古董，因為討厭與錢掛鉤。物也是有靈魂的，漫長的歲月給予它的不僅僅是外部的形態，還有歷史的記憶與情感。與它們相對，有它們為證，能真切地感受到幾千年前，幾百年前，也有人像我們一樣真切地活過，有悲有喜，有愛有恨，便覺得，其實我們也不是那么孤獨。真正地孤獨是“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

在時間面前，人很渺小，與其斤斤計較，不如坦率地真誠。